聂 卉

    1976年初，山坡上、野地里的树叶被霜风雪雨打过后全都蔫掉了，冬水田、堰塘上面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，这年，川西北丘区的天气格外阴冷，令人既寒又栗。
    1月8日，天刚刚亮，我和生产队里的一群年轻人正在打石填方，改土造田。忽然听到远处公社有线广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哀乐声，由于距离较远，听不清是怎么回事。直到上午九点过，才从成都来的知青慰问团的同志那里得知，敬爱的周总理离我们远去了。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，一种失望、彷徨和缅怀的情感错综交织，不禁潸然泪下。
    生产队长是个退伍老兵，平时沉默寡言，一天到黑只晓得埋头干活，但这时却破例地吹响了哨子叫大家早早地收工了。我正准备返身跑回去收听广播，不料他大声叫住我说,你是知青，有文化，再喊几个年轻人，到队上保管室扎花圈，写悼文。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但分明感到这是队长命令式的口气。我们从山上砍来了松枝和柏丫，扎了两个巨大的花圈，保管室门中央摆放着从报上剪下来的周总理的画像，门框两边是我撰写的挽联：“青山作证 人民总理人民爱；红心为党 一生丰功一生勤” ，横批是：“永垂不朽”。第三天（1月10日）早工后，队长提前吹响了收工的哨声，高声说,全队所有的人都到保管室集中开大会。
    队长铁青着脸，点燃三只“经济”牌香烟，插在盛满米的碗中，再倒上了一碗红苕干酒，放在周总理的画像前，断断续续地说,周总理，你是好人，你走了，我们担心，天下会乱!唉……大家一起向周总理三鞠躬！
    没有哀乐，没有钱纸香蜡，更没有鲜花，只有全队男女老少的悄悄议论和默默祈祷……
    此刻，阵阵北风伴着雨夹雪，人们的心里更是万般悲凉。这么一位忧国忧民、受人爱戴的总理就这么走了……
    早在前两年，就知道周总理特别关爱知青，就严肃处理迫害知青的各级人员，有关改善知青待遇，落实知青返城政策等做了大量工作。更有传闻，周总理为邓小平同志的复出费尽心血，自己又遭到迫害。联想到一段时期以来，我国政治形势风云多变，王张江姚等人阴谋篡党夺权的事实。迷茫、郁闷，就像沙漠中失去方向的游子。作为当时的知青，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，前途在哪？但我心里却有一个愿望，愿周总理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国家少受灾难，保佑我们众多知青能够早日返城！
    几天后，队长从公社开会回来，阴沉着脸对我说，未必悼念周总理还整错了？啥子世道哦！你以后还是多做活路少说话！我不解其意，事后才得知迫于当时的政治形势，上面不允许自发组织的悼念周总理的活动。队长为此受到了责难，但他并未向上说出我和其他几个主要参与者，直到我考上大学离开生产队时他也没有提及此事。
    周总理离开我们已经三十二年了，但他作为党和国家的领导人的风范和人格魅力，一直令人怀念。回想特殊年代的那一段特殊的纪念方式，更是记忆犹新，久久难忘。